记者见到吴文辉时,已经是深夜11点。刚出差归来的他坚持要探访为次日采访摄制做准备的记者和拍摄团队。吴文辉的皮肤稍显黑亮,穿着一件宽松的衬衫。从衬衫的褶皱可以看出,他已经奔波一天,但是他不觉乏累,谈兴很高,“我自己就住在公司的员工集体宿舍,这样工作晚一点也没关系。”
在2015年创立江西中科九峰智慧医疗科技有限公司(简称“九峰医疗”)以前,吴文辉曾任西门子医疗东北亚区总裁。他有个远大的理想,就是借助“人工智能+互联互通”技术赋能,做基层“付得起的医疗”。如今,从吴文辉的外貌上已经看不出外企高管的光鲜和精致,但是当他谈吐间蹦出零星英文的时候,国际视野和乡土情结在他身上得以融合。
图为吴文辉在向来访嘉宾介绍九峰医疗自主研发的大数据可视化监控平台。资料照片
45岁创业 有件事必须做成
为什么要离开世界五百强来创业?“有一类人创业时可能特别年轻,因为他有一个梦想就去做了,但是我45岁才选择创业,就是有件事情一定要去做成。”吴文辉说。
吴文辉的乡镇医疗情结可能要追溯到他的幼年时期。“从我记事起,母亲就在公社卫生院的几间很破的房子里工作。”吴文辉告诉记者,他的母亲曾是一位乡镇医院院长,自己从小就在乡镇卫生院破旧的几间房里长大。“乡镇卫生院缺医少药,母亲就带着大家用鱼腥草蒸馏做试剂,她怎么样节省钱,怎么样帮老百姓做一些事,这些场景我至今都记得很清楚。”
1995年,吴文辉的母亲突发脑溢血,由于县城医院缺乏设备和医生,无法实施手术。吴文辉当时在国外出差,飞速赶回家见了母亲,但她还是在第二天就去世了。2005年,吴文辉的父亲也因为漏诊和误诊,鼻咽癌晚期离开了。“癌症不是一两年形成的,但是我父亲之前在县医院CT机检查时一直都说没有问题,直到最后做病理切片才发现。”谈及这些往事的时候,吴文辉眼眶湿润,“十年前是因为没有设备,十年后,有设备了,还是漏诊。”
就在吴文辉父亲去世后的第二年,他主动申请进入西门子医疗部门。这之前的他,在西门子中国总部工作,已经小有成就,还被选去德国工作、培训了三年。“但是我母亲、我父亲的这个事件以后,我就一定要挤到医疗部门去,哪怕我在西门子医疗是要从最基层做起,从售后服务做起。”
在西门子医疗的最后4年,吴文辉已经出任东北亚区总裁,负责中国和韩国的所有医疗业务,被称为“西门子高管的首张华人面孔”。与此同时,努力解决基层医疗问题、助力分级诊疗的使命感也在吴文辉心里酝酿了20年之久。2015年,吴文辉放弃高管职位,选择创立江西中科九峰智慧医疗科技有限公司。
创业就是革自己的命
前外企高管创业,在别人看来,有着很大的技术和资源优势。但是吴文辉却说,高管创业太难了。“如果未来我实现了财务自由,我肯定会拿出一笔钱来投资,但是我可能不会投高管创业的,”吴文辉笑着解释,“因为这太难了,首先你得先革自己的命。”
在吴文辉看来,高管做久了,反而不适应创业。“创业是反人性的,高管是要战略、有格局、有规划,有了想法然后亲自获得一些资源,但是创业讲的是先要活下来,要技术上能落地,很多东西要去自己做。”吴文辉强调,创业公司意味着资源是有限的,要有卷起袖子来去解决问题的能力,“不是说高管就一定做不到,但是要做到真的很难很难。”
谈及创业之初最大的困难,吴文辉认为,最大的挑战并非创业环境、经费等等,而是技术。“人工智能听起来很高大上,但是在医疗领域落地特别难。”他告诉记者,许多人认为,人工智能的算法都可以战胜最聪明的围棋大师了,在医学影像方面应该很容易,其实并非如此。第一,难在游戏规则。吴文辉表示,以目前应用较好的围棋人机大战、人脸识别为例,围棋的游戏规则其实很简单,人脸也有很清晰的特征,但胸部的医学影像特征并不清晰,一团阴影、一个尖角、一个空洞,都不一定意味着某种疾病,同症异病、同病异症很常见。
“第二就是检验标准。”吴文辉介绍。仍以围棋比赛或人脸识别为例,是否战胜、是否匹配,检验标准都比较明确,但是要确定是否患某种疾病,就涉及病理的问题。因此,吴文辉认为,将人工智能应用于医疗领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其中技术是最大的挑战。
技术上的困难一度使吴文辉非常难受,“做不出技术来,只有一个愿望,怎么能解决问题?”2018年,九峰医疗的团队在斯坦福大学MURA人工智能医学影像竞赛中排名全球第一。今年7月,他们又在斯坦福大学CheXpert人工智能医学影像公开数据集大赛中排名全球第一,AI算法首次超越所有参与测试的专业医学影像医生的团队。“这下就让我放心了,”吴文辉对此很自豪,“我们拿的是乡镇卫生院的数据,用基层拍的片子进行标注,这样严格训练的算法,也可以是国际领先水平。”
吴文辉对这两次成功颇有感慨,“有时候初心很重要,我们恰恰因为是用乡镇卫生院的数据和片子训练算法,所以这些质量偏低的片子我们都可以读好,那么遇到高质量的片子读好就更是轻而易举。”
人工智能+医疗 低成本也能高质量
吴文辉坦言,自己最初并不算合格的创业者。“我没有想太多盈利的事,就只是觉得自己应该跳下去做。”他认为,自己做医疗科技有一些储备,“我在顶级的医疗科技公司做了这么多年,我不来做的话,别人来创业做这个事情难度更大。”
因为这种“盲目自信”,吴文辉在想明白自己的商业模式之前,在许多投资人那里屡屡碰壁。乡镇的医疗机构,向来不是投资人属意的吸金之地,基层医院也负担不起高额的设备。最终,一位专业投资医疗领域的投资人启发了他。“虽然钱少,但是基层的覆盖面广,我们不需要卖设备,我们可以卖诊断服务。”吴文辉解释,“即便一次诊断只收费几元钱,乘以乡镇一年44亿的诊断量,也是一个庞大的市场,这个利润就很惊人了。”
在吴文辉看来,利用“人工智能+互联互通”技术,实现高质量、低成本、广覆盖赋能基层乡村医疗,助力国家分级诊疗建设,一是让农民不用到处奔波,得实惠;二是解决乡镇医院医生短缺问题;三是帮助县级医院精准获得转诊病人;四是协助政府实现分级诊疗。
“乡镇卫生医院缺乏放射科医生,这是现在的难题,而影像又在分级诊疗里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所以九峰医疗通过人工智能,赋能乡镇医疗。”吴文辉告诉记者,九峰有拍片指导的示教系统,在拍片之时就帮助基层医生控制好片子的质量,然后用人工智能帮他辅助诊断。他表示,九峰医疗想做的是提升基层医院的服务能力,看好小病,及时识别大病,做好分诊,将需要转移的患者往县、市人民医院等更高级别的医疗机构转移。“我们不是去打破分级诊疗体系,去跟公立医院抢病人,我们是用人工智能去赋能各级医院,助力分级诊疗。”吴文辉强调说。